戏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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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□刘朱洁听说大理有座古戏台被拆掉了。
  若是真的要叫我说起来什么是古戏台,我以前是没有见过的。但是唱戏我是见过的。小时陪外婆一起看电视,老旧的电视机停在中央11台不动,里头有穿戴漂亮的人或吟或唱,步伐翩翩。
  要是看,那些电视里的人不过就是在绕着同样的圆圈转,嘴巴张着,许久也不闭上,面目上画着浓重的油彩,多是狰狞得很。可一旦坐在离电视远远的位置,那屏幕若隐若现的,声音却清清楚楚。他们拖着长腔,一个个字像万钧雷霆一样落下来。若要是真要你讲,也是说不出来到底听到了些什么,可那样的声音仿佛使人感同身受了一般,倏然间变成了他喜你欢、他嗔你怒的感受。多时变成了他明明没有落泪,你却喉头哽咽,悲从心来。
  因此,看戏变成了一件神奇的事情,家国天下、儿女情长皆在一张嘴一本唱词里头。然从电视里看始终无法尽兴。于是当听到浙江狄浦村还有座古戏台的时候,“十一”假期便不由分说兴致勃勃地去看了。
  进了狄浦村,抬头便是一座孝子牌坊,据说是乾隆亲赐,意义非凡。再往里走百十来步,就是村落了。白墙黑瓦,兼着几户带有飞檐,远远瞧去很有些气势的模样。绿树垂荫,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一片,连带着街旁长着的喂猪草都淌出几分雨意。天不是很亮,从鹅卵石里钻出来的青苔十分滑脚。家家户户大敞着门,眼睛望进去就是木头的方桌子和散落的碗筷,院落里摆着蓄水的大瓷缸,大红的玫红的红得肆意的鸡冠花静静绽放。村里也长着几株桂花,香得几欲能叫人闭过气去,树下是发凉的石头凳子,搁着把简单的折扇,也有水珠从枝头落下,那飘飘渺渺的桂花香就晕染在扇面上。绕过村中祠堂时看见一方小水塘,也并非多清澈的水,混混浊浊地顺着水波簇起一束荷叶,复又淡去。那叶子也并不是很碧绿的了,围着被水朽了的荷花瓣打转,上头偶有水蜘蛛跨着细长的腿跳到对面。这场景着实富有趣味,便跟着那水蜘蛛再往前头一转,忽地房屋四散开去,豁然开朗。
  那是座古戏台。
  它立在那,不由人分说便能感受它的古。其实也不破旧,与那些刻意做旧的老物相比,甚至瞧起来更像是新的。也并非很大的建筑,立在两座民居之间,老樟木做出的物件沉默地流出了岁月的痕迹。匠人细细琢出的亭台楼阁、鸟兽人物,莫不生动精妙,叫人拍案叫绝。然而柱子是素的木,支撑戏台的是雕出的简单兽脚,青色的屋顶瓦片像野兽高高拱起的背,警惕又威风。古戏台的对面是坐着嗑瓜子的人的席面,方桌长椅无一不有。隔着小小的一条道,两相呼应,竟平白生出几分热闹之意。可以想见倘若台上开场,台下该是能有多么地欢腾热闹。
  “阿,这里收拾了么?”
  那是一碟糕饼水果瓜子撤了下来,哗啦倒在扔了肉骨头和油腻碟盘的塑料桌布上。收拾的女人脚一歪,险些踢翻了喝空了的汽水罐子。
  “账结了么?农家菜可不能给他们便宜的算。”
  另一个女人麻利地用抹布去擦那方桌,去渍剂从黄瓶里咕噜噜被挤出来,随意擦完便被匆匆拿走。然后外头大雨转瞬泼了下来,人们纷纷踩着水花避雨。先前说话的那个女人拉住我:“啊呀小姑娘,木莲豆腐要吃伐?三块钱一碗,好吃又便宜。”
  我摆了摆手,匆匆往里头挤。地上丢弃的塑料碗,滴滴答答淌着糖水。人群里有导游大声讲着孝子村和牌坊的故事,我却突然记起方才路过一个院子的时候瞧见的一副不知年岁、只剩下联的对联,破破烂烂地挂在脏污的壁上,写着“一春讼戏宵可听”。
  而人们把一张 “热烈欢迎北京人民日报报社莅临采访”的大字报狠狠地糊在了戏台的柱子上。
  现实中和理想里有太多的不符不吻合,慢慢让文化古城迷失了自我,过往的古色在漫长的岁月中黯然失色,何时,我们才能看到最原始的它,并不只是一场戏罢。